有些人,天生就是黑客,比如TK。

还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是黑客的黑客。说他不是黑客,是因为他从来都是唯技术而论攻防,而不是唯攻防而论技术。说他是黑客,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有一种不循常规、寻求突破的精神。

谭晓生就是这样一个不是黑客的黑客。

他聪明、勤奋,而且记忆力奇好,谈及往事,他总能准确复述,甚至连发生在哪一年哪一天,都几乎脱口而出,比如他每次换工作、迁城市,以及每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仿佛都历历在目。

他的好奇心也非常强,大一那会儿无意中“遇到”电脑病毒,就迫不及待地投入钻研并自学成才。曾经有位很厉害的老师研制了一款反拷贝软件,被谭晓生盯上了,只用了2个小时就给攻破,搞得老师目瞪口呆。

尽管他很早就开始接触安全,尽管他现在担任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安全公司的首席隐私官,尽管他推崇工程师文化并热衷技术研究,但谭晓生似乎从没有把攻防对抗当做自己的唯一从业主题。他涉猎广泛,经历丰富,几乎所有品类的IT职能都曾做过,并且从未觉得屡屡“临危受命”担任“救火队长”有什么不堪。但黑客精神里最精髓的特质——善于独立思考、喜欢自由探索,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某次交流会上,有人提问道,“请问我该如何成为一名黑客?”谭晓生的回答是:“你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你基本上没可能成为黑客。”

在谭晓生眼里,黑客很难培养出来,却可能被激活,只要打开一扇窗,他会自己跳过来,拦都拦不住。

从未自诩自己是黑客,但他却愿做那个打开窗户的人。这么多年来,经谭晓生之手面试招聘并培养的人不计其数,频频参加各大院校的招聘会,以及各类主题宣讲活动,使得谭晓生很快就获封“谭校长”之名。

不过,似乎圈里人更乐意叫他另外一个名字——土人。

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总是西装笔挺、面带笑容且温文尔雅的谭晓生其实一点都不土,“土人”是他自谑般的绰号。当初刚进互联网公司,左右不是斯坦福就是哈佛,咖啡加英语是旁人常态,从未留过洋且自感老土的谭晓生,一时兴起,将昵称改“土人”。

五行之中,火能生土,也许冥冥之中,成为“救火队长”恰是“土人”谭校长必然的使命。

谭晓生曾就读西安交通大学,和红衣教主周鸿祎是校友。

其实早在中学时代,谭晓生就和周鸿祎同在一个奥林匹克化学竞赛培训班里,可惜只打照面并不认识。直到去了西安交大,共同走到计算机系的报到桌旁,两人才得以相识。后来周鸿祎因为打架被计算机系通报批评,谭晓生对老周有了深刻的印象。稍后因计算机爱好而经常交流形成圈子,谭晓生和周鸿祎成了朋友。

自此,在离校后的很多年里,即便天各一方各居其事,可每每只要周鸿祎一个电话,就会让二人产生交集,并最终“纠葛”在一起而再难清楚地分开来。

打出的第一个改变谭晓生职业生涯的电话时,周鸿祎还在方正集团工作,他极力向谭晓生介绍在方正干活有多么自由,当时正值谭晓生创业两年,干得不很开心,于是毅然放手去了方正。当然,这第一通“周氏热线”的结果,就是“土人”被差遣救火,远赴内蒙做项目,一干就是1年多。

后来周鸿祎创立极具争议的3721,当时面对急遽增长的用户量,运营系统成了短板,于是他又给谭晓生打了个电话。彼时的谭晓生正在一家给电信做业务支撑系统的高科技公司做着高管,正寻求变化的谭晓生思虑再三,决定先去老同学那里做个外部顾问看看,没成想这一去就成了3721的“救火队长”,哪出问题往哪顶,一段时间后,除了运维部门外,几乎所有技术部门都留下过谭晓生的印记。

再后来,周鸿祎创立了360,他又想起了这个老同学加老朋友,于是就有了第三通“周氏热线”。当时的谭晓生在MySpace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在陪着MySpace走过最低谷之后,几乎是一拍两合,谭晓生加入了360。当然,不出意外,谭晓生又重操旧业,继续做起了“救火队长”,而这一次更为彻底,把之前在3721没都干过的运维部门也管上了。

火力再猛的大炮也需要一个坚实稳固的底座,毫无疑问,雅称“红衣教主”俗名“红衣大炮”的周鸿祎,遇到属于有着完美主义情结的“攻城狮”的谭晓生,真可谓八月十五的月饼——有缘。

正如360总裁齐向东所说,“啥事交给老谭管,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的“救火队长”谁不喜欢?

谭晓生很推崇“工程师精神”,这与他骨子里割舍不掉的技术情结有关。

还在深圳现代计算机工作时,技术出身的谭晓生做起了销售,业绩彪炳,甚至当上了华南片区的销售副总。有天听说公司研发中心主任辞职,他心头一动,毫不犹豫就去找董事长,请求调转去研发中心,遂愿后,复又回归技术工作,谭晓生把个研发中心也搞得风生水起。

我们都知道,从技术转销售很多,可从销售转技术则凤毛麟角,谭晓生之所以进出自如游刃有余,盖因他不是黑客的黑客特质——对技术,那是一份真爱。

如今,身为360高管,谭晓生还是很关注技术,平时抽空还会了解技术前沿,对一些技术细节也不乏钻研且往往脱口而出。“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和兄弟们就谈不到一块去了”。360是很典型的工程师文化,这种文化是从上到下一以贯之的,环境使然,而像谭晓生这样的人,也在成就着这种独特的环境。

工程师思维讲究精确和严密,工程师思维也不乏较真和执拗。儒雅斯文若谭晓生,工作中却是典型的狂热加耿直,除了对自己对伙伴都要求严格外,甚至不惧与权威对抗,当然,此等“劣迹”更多是在刚参加工作后的几年,比如他曾因技术较真而与老板激情对骂,白白丢掉了一个读研究生的资格。都知道周鸿祎脾气火爆,谭晓生说自己也不弱,只是后来“救火”救多了,脾气磨平了很多。

这种较真性子不仅是对技术,带团队做管理亦如此。回顾过往,谭晓生带过营销团队,带过研发团队,带过运维团队,除了具体事务,他总想用软件工程的理念和方法来系统化地构建出一套管控框架,并且靠着这套“法宝”,一路上披荆斩棘无事不成。

可是,直到有一天,他的这套“工程师方法论”受到了严重挑战,当然,很大程度上这也与红衣教主有关。

3721是谭晓生工作过的第一个互联网公司,大而化之的管理方式让谭晓生甚为惊讶,人多事杂,又没什么规矩,这样久而久之岂能不乱?可事实上呢?3721从100人到300多人,以至于更多,事情照做,公司照转,队伍不散。几乎一脉相承的,现在的360,规模更大,已经好几千人了,基本上还是当年的管法——没有管理的管理,可360呢?不但未见崩溃的迹象,反倒充满活力。

就像有篇网文说索尼死于KPI考核那样,老周的“做派”也让谭晓生大跌眼镜,继而对自己过往系统化的“工程师方法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量化考核真的科学客观吗?写完程序真的必须文档齐全吗?程序员真得按部就班吗?反思之下,等到一副崭新的眼镜重新戴起,谭晓生看到并感悟的则是另一番全新景象。

在他看来,由于互联网行业更新发展的速度极快,所有流程规范都要为发展而优化,甚至一定程度上要为速度让位。在唯快不破的现实面前,精致的传统工程方法论显得迟钝而老迈。360是非常扁平化的公司,领导和员工没什么本质区隔,都是为产品为用户服务的。部门也没有明确界限,今天可以在一起,明天又拆散了另组Team。至于考核,更多是看同事间的相互评价,根本没有非常细致而精确的KPI数字。

用周鸿祎的书名来说,就是《我的互联网方法论》。

而这种方法论,同样也是现在谭晓生的方法论。

在360,谭晓生并没有一个固定的Title,曾负责过很多业务,但当下他最看重的,可能还要算企业安全服务板块。

不过,正是在这个360近两年来重兵投入的领域,担任总工程师的谭晓生一度陷于深深的苦恼。

首先是来自奉产品思维至上的红衣教主的质疑。至少有两次会议,当谭晓生汇报企业安全业务进展和发展思路时,周鸿祎怒而拍案,丢下一句“你这个思路不对”,摔门而出。当然,谭晓生的思路和实际操作,并没有因为老周的质疑而迟滞,这也是360的文化:我可以质疑你,但我给你发展的空间。

其次是兄弟部门的不理解。作为在个人安全领域快速崛起的巨头,360惯于不按常理出牌,几乎一路都是“横冲直撞”,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野性”甚至“邪性”,360才会成为互联网安全第一品牌。但是,在企业安全领域,四平八稳似乎比追风逐浪更为重要。对于企业级的安全应用来说,用户体验往往不是第一位的,“合规性”和“安全感”才更为关键。所以,360在消费市场的发展奇迹,是否能够在企业级市场得以重演并延续?这是个问题。

在活力四射的个人安全和持重稳健的企业安全之间,似乎很难找到统一的调性。而这个,正是谭晓生的苦恼所在。

“无论如何,都要对症下药,找到一个平衡点,也许,在360的整体文化中,脱胎一种适合企业安全领域的亚文化,是目前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

当然,相比以前的历次“救火”,现在把视角投向企业安全发展,谭晓生自感顺溜很多,毕竟他大部分的工作履历,也是更为熟悉的,就在于企业级市场。只是,当工程师思维经过了互联网的淬炼,似有再次回归的趋势时,谭晓生将会演绎并总结出怎样的一种新的方法论?

“挑战时时都会有,我现在也不缺什么,但为什么还要接受挑战?就是一种习惯,人总会养成一些习惯,有了习惯,也就有了生活。”

说这话时,他面带微笑,用手扶了一下宽边眼镜,中年人的那种儒雅之气自然流露。我宁愿相信,这个被誉为校长的“土人”,把“救火”当做工作甚至生活方式的谭晓生,已然胸有成竹。

(文 叶健)